大概是去年接近年底的时候吧,有一次同学聚会,泌儿给我讲了这样一件事。
几个月前,沁儿和新梅一同“被迫”调到了肿瘤科。在此之前她们在内科共事了好多年。沁儿觉得她们之间虽然说不上是很要好的姐妹,但这几年在工作中的相处还是融洽的。这次她俩一同“被迫”调到了肿瘤科,相互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,在新科室,她们该会适当地相互照应吧。
周一早晨,沁儿像平常一样,不急不躁地去往上班的路上。时光荏苒,不觉中沁儿已是近四十的人了。如今的她已从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沉静少言,看上去步态平稳,表情有些刻板的中年妇女。到了科里,许多年轻人已经早到了,离早会还有几分钟,大家正头挨着头,聚在护士长的身边,议论纷纷。沁儿走进来,也凑了上去,没想到她还没低下头去,同事们就一哄而散了,她只好尴尬地止住,表情木然地走向里间的更衣室去穿自己的白大褂。像这样的情形对沁儿而言,早已司空见怪,自从她在十八岁那年查出了乙肝病毒,类似的情形遇到了又何止一次两次?这又怨得了谁?
奇怪,今天,沁儿的白大褂怎么没在平常的位置了?平常她和新梅的挂在同一个储藏柜木门的两个钉子上,再仔细看,她才发现,原来同样高度,居中并排的两个钉子都已被起了出来,改变了位置了。一个钉子移到了原来的左上,一个钉子移到了右下靠近门轴的位置了。原先两个钉子占位的地方留下了两个新鲜的钉眼,显得茫然,空洞;而原来大家都同样高度的挂衣钉新梅挂的抬高了,沁儿的变低了,并且两个钉子的间距也拉开了。沁儿的衣服低低地,无力地垂挂着,几乎接近了地面,仿佛在木然地而又悲伤地仰望着新梅的白大褂。沁儿没说什么,穿起自己的白大褂,像平常一样认真地开始了这天的工作。
那些天正好同事小铭就要结婚了。下午空闲下来的时候,她把二百元钱交到了护士长手里。昨天路遇时,护士长非常热情地与自己打招呼,沁儿一开始吓了一跳,因为自来到肿瘤科,似乎还没受到过护士长这么热烈地照应过。后来,护士长说是希望她最好一起给同事小铭的结婚包红包。哦,原来是这样。前些天,小铭给科里所有人发来了结婚喜贴,并且当着大家说,“沁儿,你能不去的话最好了”。沁儿当时没响。“我人就不去了,省得大家一个桌上吃着不痛快,你把我的带去也好,本来我是要单独包的。”护士长一脸笑容地收下了钱,并难得地对沁儿的决定表示赞许。
第二天,沁儿注意到挨着新梅边上那个公用柜门上没装挂钉,就找了两颗铁钉来,在午休的时候给钉了上去。这样沁儿的东西以后就可以挂在这个门上了。今天晚上就是小铭的婚礼了,科里所有的同事除了一个值班医生,都一起从医院门口坐大巴接走了。大家热热闹闹地,只有她,本来今晚不是她上班的,可是她却半自愿地来顶班了。偌大的病区,晚饭过后,异常地安静。独自守着这白炽的日光灯,沁儿内心平静似水。想到那两个钉子,她心里笑笑,心想大概事情就到此了吧。这样也就好了。
可是没过几天,预料不到的可笑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那天,沁儿发现,她装的钉子靠近新梅一边的那个向下弯倒了!是谁这么大力气?沁儿开始只觉得好笑,还以为是谁不小心拿衣服时给扯成这样了。沁儿找了个老虎钳子,费了好大劲也扳不回去,只好喊了年轻的男大夫来,好不容易扳回了。走到前面的办公室,她看到新梅也在,她现在已经与这些新同事们有说有笑打成一片了,工作之余,有时一起购物,有时一起聚餐,表情鲜活灿烂。看到新梅生动地回过脸来,沁儿心里突然明白过来,脸上的肌肉木然地僵在了那儿,好半天才回过神来。后来,沁儿还是笑着很开心的样子把刚才钉子弯曲的事大声说了。她高兴而大声地说,像讲一个其实却并不可笑的笑话,“谁啊,怎么那么大的力气哟,拿件白大褂,居然把钉子扯弯了也不知道哦”。开心的样子像讲了一个真正的笑话。
时间过去了大半年,沁儿不曾与我联系,不知如今她过得怎样了?